第6章 第6章_一枝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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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第6章

  周末下午,顾意回了趟学校。

  博导在办公室里,一边捣鼓他那两盆干的就剩层皮的仙人掌,一边煮了壶红枣茶,等着顾意过来。

  几点敲门声,博导弯着腰专注给仙人掌的根茎垒土,头也没回:“进来。”

  顾意走近几步,将手里的东西放下,站在他身后,恭恭敬敬道:“孙老师。”

  孙文彬听声回头,看见是她,眼光亮了下:“来啦。”语罢看见她带过来的那些营养补品,无可奈何地说:“家里还有一堆呢。”

  顾意没正面回答,视线越过他落到仙人掌身上,谐谑着转移话题:“这仙人皮还养着呢?”

  孙文彬哼了声,拿过来,用镊子拨开遮挡物,一定要向顾意展示,义正辞严:“底下还发了绿芽呢。”

  说完,顾意跟着孙文彬在沙发坐下,把论文拿出来双手递给他,孙文彬接过来,没急着看,先是给两人倒好了茶。

  素胚青花的白瓷盏,盛了半盏茶,色泽淡红且干净,飘起氤氲雾气,空气里一阵淡淡的清甜味。

  会意之后,顾意微一闭眼笑笑,轻叹一声:“人医生都说了,红枣补血效果差。”

  孙文彬翻了几处上回让她着重改的地方,觉得没什么问题之后,才接着她的话说:“效果再差,你多喝几回不就行了。”

  顾意苦笑:“那您也不能回回都是这个,我都回来一年多了。”

  听完,孙文彬又嘁了声:“你也知道这么久了?”说着他指指照片墙上的其中一张,照片上几人穿着博士服笑的欢喜,孙文彬老生常谈:“几年前你要不是突然想着跑到中东那个鬼地方去,不也在这上面了?”

  孙文彬:“要不是”

  没等孙文彬说完,顾意学着他的语气,把剩余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来:“要不是非跑去做什么战地记者,怎么差点被炸死。”

  要说的话被人截胡,孙文彬气的眉毛都竖了几分,顾意表情无辜地看向他,抿了下唇才说:“所以现在才要麻烦您帮我改论文。”这话里带了点师生间恭维的意思,不多不少,刚好让孙文彬心平气和地不再追究往事。

  提起这事,孙文彬就觉得生气,气的倒不是顾意跑去中东,而是那会儿她刚拿到博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,没跟任何人商量,一声不吭的就去了,而且一呆就是三年。

  得知消息的孙文彬,是又气又急,但是身在国内的他没办法,又舍不得放弃顾意这么个好苗子,顶着学校的压力,把顾意的博士入学资格保留了下来。

  到了第二年保留期满,按照规章制度顾意必须回来报道,孙文彬给她打电话,电话刚说没两句,就听见那头继而连三的巨响,伴着瓦砾飞石砸到话筒上的尖锐摩擦声,顾意丢下一句:“交战了,回头跟您说。”就没了动静。

  再有消息,是顾意的脑袋顶着伤出现在荧幕里,当时的她身处一片刚结束战斗的战场,地上还有未燃尽的硝烟,土地发黑,天色昏沉,反衬的顾意脸色不正常的苍白,可她却依旧站的笔直,眼神端的坚毅凌厉,声音柔软但充满莫名的力量,清晰地向世界介绍这里所遭遇的一切。

  电视前的孙文彬暗自心想,脸色这么差,指不定身上还有几个窟窿呢。

  到了第三年,顾意回国到省台工作,再见时,孙文彬几乎以为自己是看错了,那会儿的顾意,简直是憔悴到骨瘦如柴,宽大的外套把她淹没在阴影里,说话时,她仿若是吊着一口气在问他:“我现在还能入学吗?”

  两年保留期一到,入学资格按规定取消。

  顾意拒绝了孙文彬给她写介绍信的好意,边工作边复习了几个月的书,硬是考了个在职博士,一向只收全日制的孙文彬,不经意间瞥见意愿学生名单的时候,指着上面的“顾意”二字,直言道:“我要这个。”

  就此,顾意成了孙文彬作为博导唯一招收的在职博士。

  除去平时固定的课程,每隔一段时间,顾意就来找他修改论文,而每次过来,都会带上点补品同样,孙文彬就给她煮壶红枣茶,说是看她在战场上流血,给她好好补补。

  头两回还行,时间一长,顾意试图拿那些养生小常识让他换个口味,但是孙文彬坚持这样,因为在他看来,他觉得好的,那就一定是好的。

  不管是茶,还是人。

  这回孙文彬对她的论文没提太多意见,倒是说了说她最近的工作。

  孙文彬:“最近那个地产受贿案你报道的?”

  顾意:“嗯。”

  孙文彬:“接下来打算干什么?”

  这无端的发问叫顾意一愣,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:“工作啊。”

  孙文彬点点头,说明自己的意思:“学校里缺个讲师,考虑一下?”

  “考虑什么?误人子弟?”顾意低眸,想也没想地拒绝,笑着打诨:“我的水平您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
  “你的水平?”孙文彬白了她一眼,顾意的水平他自然知道,论文几次在国家级报刊上发表并获奖,早就达到了破格录取讲师的要求,孙文彬又说:“上次法大的那个老郑,还问我你愿不愿意去跟她做研究。”

  顾意摇摇头,凝眼看着白瓷盏里发凉的茶水,淡声开口表明自己的选择:“算了吧,做记者挺好的。”

  一顿沉默,孙文彬想了想准备再说什么,顾意拦了他的话,声音里有好似有漫长的期待。

  “做记者,能被人看见。”

  本科的顾意虽不在本校,但因为几次论文大赛的原因,孙文彬认识她,多少知道她的性格,终于不再说什么,点点头:“你自己把握吧。”

  顾意走后,孙文彬望着沙发角落里的东西,心里忽的变沉。

 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,这孩子什么都好,尤其对人好的时候,不会直说,只管做自己能做的,可就是爱闷着,干什么事情都自主性极强,但就是因为自主性太强,任谁说什么,只要认定了就绝对不回头。

  难说啊

  前几天采购的书桌和书架送到之后,陈北然趁着休息的功夫,给医院宿舍收拾了一番,书桌过于宽大,再加上墙角的单人床,二十来平的地方,几乎没剩什么空地。

  打开电视机,调到新闻频道,陈北然转身将临时打包在箱子里的东西,一件一件归置到书架上,仔细又整齐。

  箱底,还剩最后一样。

  陈北然屈膝单腿跪到地上,顿了顿,才将方正的盒子拿起来,榧木的盒子表层落了层灰,轻薄宛如蒙尘。盒子里安静放着两篓棋,是上好的云子,白子温润如玉,柔而不透,黑子润泽如点漆,工艺极度精巧,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。

  没接着细看,陈北然将盒子盖好,拂去上面的灰尘,随手塞进书架底层的最里边,站起来之后不容易发现的地方。

  正收拾着,有人敲门,是万霖。

  他抱了床毯子,手上还拎着只手掌半大的盒子:“给。”

  陈北然:“这什么?”

  万霖:“驱蚊器,到时候用得着。”

  陈北然盯着他手里的毯子,稍一敛眉:“你被赶出来了?”

  万霖今天值夜班,正准备出门时,突然记起之前自己住宿舍被蚊子咬到过敏的经历,便从家里找了个新的驱蚊器,临走想了想,又翻了床毯子给人带过来。

  把毯子往床上一扔,万霖顺势往躺到椅子上:“马上不倒春寒了吗,怕你冻着。”

  陈北然笑了下,感谢他:“辛苦你了。”

  “别!”万霖立马抬手,眼神幽深又带有顽意:“你要是病倒了,到时候那些讲座,院长肯定推给我一个人。”提起这个,万霖浑身都不自在,他自以为才疏学浅,堪堪当个治病救人的大夫,实在应付不来名利官场的虚与委蛇。

  还没到交接时间,万霖就这么伸直双腿瘫坐着,跟陈北然闲聊院里最近的古怪病例,顺带看看新闻,没有帮忙的意思。

  晚间新闻,电视里的人,声音开始变得熟悉。山坳间的采访,那记者穿着当地特色服装,站在欢庆节日的人群当中,周围喧嚣连天,也丝毫不打扰她沉稳的报道,事件讲述脉络明了,跟周围当地村民的互动也极其自然,短短几分钟内,专业素养可见一斑,加上出色的长相,不得不叫人印象深刻。

  陈北然还站在书桌前,右手食指指尖磨着书角,细细捻起,缓缓放下,然后又捻起,自始至终没有回头。

  却听见身后的万霖惊叹:“这个记者啊,厉害着呢。”

  陈北然侧眸,看见他余光里显而易见的赞赏,起了兴致,问:“怎么说?”

  万霖转过头换了个姿势,看了眼他:“省台的啊。”本着关爱回国小白的心态,万霖一板一眼地跟陈北然科普:“刚到省台一年多,报道了不少大新闻呢,最近那个豆腐渣工程就是她带团队曝出来的。”‘

  停了几秒,万霖又将自己所知道的,大致说了说。

  见他侃侃而谈,陈北然接着问:“这么清楚?”

  “哪儿啊!这不我爸每天吃完晚饭就爱看新闻嘛。”万霖坦言,他有时候没事也跟着看看,一来二去就知道了些,说完他语气一变,有几分疑惑:“不过说起来也奇怪。”

  陈北然不动声色:“哪儿奇怪了?”

  万霖起身,身子往前探了探,盯了几秒电视上的人脸,确认自己没认错:“我记得她之前是国际频道的,专门报道国际战争。前两年出镜率还挺高的呢,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回来了。”

  这次许久没有等到陈北然的回复,万霖以为他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,也没去在意,接着将新闻看完。

  隔了半晌,差点将这事儿翻篇的时候,万霖忽然听见陈北然低声回他:“因为中东空袭那次,她受了重伤。”

  这是认识陈北然以来,万霖第一次听见他这般说话,声音里带着肯定,但好像又有极大的低落,这感觉消逝的很快,快到让万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。

  万霖回头,陈北然站在书桌前,手里拿着本书不看也不放,周身静默,让万霖隐约间觉得,仿佛有什么来之不及的遗憾,缀着陈北然的脚步将他困在原地。

  气氛变得僵硬,万霖不解他的回答,眉心皱的很深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  再说话时,陈北然已经恢复如常,直视万霖的眼睛,自然而然地说:“我看新闻啊。”

  万霖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,这个解释倒也合理。

  只是在出门时,打开门的刹那,这句话在万霖的脑海中重响,如同碎石跌进平静的湖面,掀起一股层叠的风浪,不大不小的动静,足够让他清醒。

  万霖转身,手指直直锁着陈北然的方向,发出一声怒吼:“陈北然,你大爷的!!!”占尽便宜的陈北然面带微笑看着他,不作反驳。

  “嘭”的关门声,震的宿舍楼道声控灯齐刷刷亮起。

  门关的一瞬间,陈北然嘴角的笑意落得干净,他将手里的书严丝合缝地卡进书架的空隙,而后环视周围一圈,缓步走到椅子边坐下,眼神落在今天带回来的病例上。

  约莫看了有半分钟,手机震动一声,来了信息。

  “陈老师您好,暂定周三下午一点,在町春咖啡馆做专访前采,请问您时间方便吗?”

  这么客气的话术,如若是别人,倒也就罢了,可偏偏这号码的主人,陈北然他认识。

  莫说是信息,就是现实生活,顾意何曾这么跟他说过话,如此一番小心翼翼的作派,拉开两人的距离,让陈北然觉得十分不爽。

  他低头,坐姿很闲散,手指在键盘上敲字时也是松漫的,回复:“您哪位?”

  信息发送成功。

  很快就有了应答,陈北然拿起来看一眼,无声笑了出来,眉眼终于舒展的畅快。

  那头的人也丝毫不跟他客气,回复张牙舞爪:“你祖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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