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十章_撩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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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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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冷静下来一想,温徵羽的心情稍微好了些。

  匾摔坏了是可以修好的,博物馆等一些跟古物打交道的地方,都能找到修老物件的师傅,许多放了好几百年破损得非常严重的匾都能修,即使匾摔碎了,也可以修复的。她从叶泠的反应看,估计叶泠会去找工匠修好匾的。

  温徵羽这么想,心里仍有些难受,有点无奈,却也明白,她经历的是许多人都曾经历的。人世变换,便是如此。家里败落,别说保不住东西,有多少人家连人都保不住。

  温徵羽收拾好情绪,继续忙工作、忙画画。如今,这画室、她手里的画笔,就是她的立足根本。

  中午吃饭的时候,孙苑刚把饭送到,叶泠就来了。

  叶泠还自备了碗筷。

  温徵羽诧异地看着叶泠,心说:“你这是什么脸?还有脸带着碗筷来蹭我的饭。”

  叶泠坐下,拿起碗筷给温徵羽盛饭装汤,分好她俩的饭菜。她把饭碗摆在温徵羽的面前,说:“夏天的时候,下了几场大暴雨,画室的屋顶有点漏雨,找工匠拣瓦的时候现有几根木头也朽了,需要修葺。搬画的时候,把匾落下了,今天工人摘匾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下来,人摔骨折了,匾也磕破了。我已经在找人打听哪有修匾的师傅。”

  温徵羽颇有点不自在,她问:“叶总和我这些的意思是?”

  叶泠说:“你家老宅年头久,保存完好,留下来的老物件多,保不准随便拿件不起眼的东西都是有来历的。通常来说,别人都喜欢用什么居啊、阁啊、小筑啊之类的给屋舍命名,画堂的名字就叫画堂,名字看起来起得简单,却提在了匾上,匾还是精心制作的,用的木头是上好的花梨,我想这里面应该有点渊源。这匾从漆和木质,多少能看出点年份,但不会太老,匾上的字迹略偏于秀婉,温老的字稳健有力……我想能给你的画堂提字,又精心做成匾,想必是家中某位对你很是珍视的女性长辈吧?”

  温徵羽惊愕地半张着嘴怔然地看着叶泠。叶泠这话就只差没直说看出这匾上的字是她奶奶写的,她爷爷奶奶给她做的了。

  她顿时觉得她爸在商场上败给叶泠是一点都不冤。

  温徵羽竟不知道该和叶泠说什么好,默默地埋头吃饭。

  她俩吃完饭,叶泠留下了她带来的那副碗筷,告辞走人。

  温徵羽对叶泠这种自带碗筷来蹭饭的行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  因宣传到位,又是知名画家的画作,秋拍进行得很是顺利。

  温徵羽的师傅齐千树先生的《长城雄关图》更是拍出三百多万的高价。

  通常情况下,画是按照市尺卖的。她师傅这画,长五尺四,宽三尺六,为工笔画作中不常中见的大幅画作。这幅《长城雄关图》甚至可以作为他师傅到目前为止的巅峰之作。她师傅照顾她,只按照他的身价让她按公尺算卖给她,还给她抹了零头,她当时花了一百五十五万。这幅画是她师傅画了好几年才画完的巨幅画作,再加上宣传效果,以及来的买家都是出得起钱的,她估计这画至少能拍到二百万以上,却没想到,卖出了三百二十万的价。

  她甚至差点怀疑这是温黎或叶泠找了人来买画。不过她也明白,这是画室的第一次拍卖,宣传运作到这种层度,要是再搞这些操作,是会毁画室名声砸画室招牌的。

  因买家是公开拍到手的,温徵羽有幸见到买家。

  买家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商人,因为温徵羽是齐千树先生的徒弟,所以,特意过来与温徵羽见了一面。

  这位先生是位收藏家,喜欢收藏当代书画家的画作,在北京的时候偶然认识了齐千树先生,一直想买齐先生的这幅画。

  在卖画方面,齐千树先生相当的吝惜,画作大多数时候只拿来参展或同行交流,拿出来卖的并不多,因此他的画经常是有价无市。这次秋拍,便有好几位特意赶过来拍他的这幅《长城雄关图》。

  通过这次秋拍,画室进一步扩大了市场影响力和客户群,也让温徵羽对客户群对画作的需求方面有了更多的了解,并且,画室有了资金回笼,财务方面宽裕起来。

  秋拍成功,自然得庆贺一番,一来犒劳这段时间为这事忙碌的市场宣传营销部,二来,让画室的工作人员看到展前景,能够安下心来更好的工作。

  温徵羽不太喜欢应酬,请客吃饭这种事就免了,她让人事后勤部采购了一批实用的物品当作奖励下去,再根据各部门、各人的出力程度放奖金。

  虽然秋拍顺利,但秋拍的收尾工作还是让她忙了几天,这几天叶泠每天都来蹭饭。

  她忙起来,工作量就大,每天被叶泠分走一半的饭,经常是下午三点多就饿了。

  她对叶泠简直无语。叶泠看不出她的饭被抢了,她吃不饱么?

  她偏不让孙苑加量,她倒是想看看叶泠能蹭饭到什么时候。她就不信,她吃不饱,叶泠那成天跑来跑去的人能吃饱?叶泠每天上午不在,下午不在,一到饭点,准时出现。

  中午,孙苑送来的饭菜不仅加了量,还加了个菜。

  叶泠见到饭量加成了两个人的量,菜也加了,嘴角微微上挑,颇有些欣喜地看向温徵羽。

  温徵羽“咦”了声,问:“孙姨,怎么加菜了?”

  孙苑说:“老先生说您最近瘦了,担心您是工作太累,让我给您加个菜。”

  温徵羽明白了,她饿瘦了,于是老先生给她加菜,孙苑给她加饭,然后,便宜了叶泠。

  不过,一顿午饭的事,她也不好说什么,于是,依然默默地吃饭。

  她和叶泠吃完饭,叶泠却没有和往天那样吃完饭就走的意思。

  叶泠不走,她就得招待,温徵羽只好去沏茶。

  叶泠喝了一会儿茶,才问温徵羽:“冬拍什么时候开始?”

  温徵羽:“……”冬拍?

  叶泠慢悠悠地说了句:“过年正是走年礼的时候。”

  温徵羽这才明白过来。她迅在心里算盘了下,说:“画室里现存的画作,能够上拍的名家画作不够开一次拍卖会的,还得去约画。本地的知名画家,这刚约完一轮,相隔不到三个月,再约他们的画上拍,不合适。”

  叶泠问:“画室的资金充足吗?”

  刚回笼了资金,资金当然充足。温徵羽点了点头,她起身,去拿了账簿给叶泠看。叶泠是最大的股东,有查账的权利,在经营方面,温徵羽自认叶泠的眼光是她现在拍马都赶不上的,一句话就能甩她八百里远,所以让叶泠多了解画室的经营情况,对她和画室都是好事。

  叶泠低头慢慢地翻着账簿,账薄做得中规中矩一丝不苟,估计税务来查都查不到什么疏漏。她嘴角不着痕迹地轻轻勾了下便又压了下去。

  温徵羽瞥见叶泠的嘴角变化,她敢确定叶泠刚才是在笑。至于笑什么,她就不知道了。笑赚钱?画室离回本都差很大一段距离,最多只能说从目前的经营状况来看,展势头比较好而已。

  叶泠把账簿还给温徵羽,说:“我看温总最近挺忙,估计抽不出时间和你去约画,恰好我最近有空,如果徵羽不嫌弃,我可以陪你同去。”

  温徵羽想了一会儿可行性,说:“如果是在过年前再开一次拍卖会,时间上来说,略有点赶。还有拍卖会的规模得是什么样的?如果还是照上次的标准来,先,我们得去外地找其他省份的知名画家约画。这比在本地约画难多了,不仅是约画难,时间上也很艰难。再有,这么大一个项目,资金方面还算够投,但这个还得跟黎黎姐……温总,我们三个人商议一下才好。”

  叶泠点头,说:“是商议一下,出个方案比较好。”她问温徵羽:“大概需要几天时间商议和出方案?”

  温徵羽说不好。上次约画和秋拍都是由温黎和温老先生从傍指点,大伙儿帮衬才顺利弄完的。温黎能抽时间带她一次,她不能次次都找温黎。她要去外省约画,就不能再去指望温老先生的交情面子给她约画,一切,就真得靠她自己……

  她想到这里,忽然想到叶泠说要陪她去,顿时明白过来。叶泠是看出她的处境,担心她,所以要陪她去?

  她出生的那天母亲便过世了,为此,母亲的家人与父亲一家断了往来。她只在照片中见过母亲,泛黄的照片,温婉秀丽的江南女人,眉眼如画、眸中带笑,身旁,琼花正盛,团团簇簇、满树满枝。

  她的脸形、五官皆像母亲,只是不如她的母亲温婉柔和,添了几分清秀、清冷。

  父亲是位商人,听说年轻时是位才子,下海经商后自诩儒商。

  从她记事起,父亲便一直忙于应酬,气质儒雅的他身边从不缺红颜知己。她小时候,学校开家长会,父亲忙,红颜知己代他去,六年下来,红颜知己不重样。

  奶奶说那些都是狐狸精。

  《山海经·南山经》所载,“青丘之山,有兽焉,其状如狐而九尾,其音如婴儿,能食人,食者不蛊。”“食”,喂养的意思。上古传说,狐修千岁得九尾。涂山氏、纯狐氏、有苏氏等部族皆以狐为图腾。

  狐在她的心目中是神圣的。

  她们,似乎与狐不沾边。

  她喜欢上古神话传说,喜欢漫无边际地散思维,喜欢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与凡世不一样的神话世界,喜欢将其画在纸上。

  她念初中时,语文课,藏在厚厚的书后面画螣蛇,被语文老师逮个正着。语文老师一把抓起她的画册,怒骂:“你要是能考上高中,我能用手掌心煎鱼给你吃。”

  她默默地拣回自己的画册,默默地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,又走考艺术特长生路线,她爹再添了点钱把缺的那几分补上,进了市重点高中。

  她自三岁,爷爷教她拿起画笔,便再没放下过。小学时,她每天的课余生活就是画画,后来愈痴迷。初中三年,她画了三年。高中三年,她画了三年。大学四年,她画了四年。她21岁大学毕业到现在又画了五年。

  她沉迷在上古神话的世界中,将脑海中那山、那云、那风、那雾、那树、那花、那草,那些山精鬼怪、神妖仙魔一笔笔勾勒出来刻画在纸上,难以自拔。

  爷爷说她画画有灵性,是天生适合走这条路的人。其实,她只是想把脑海中的世界用她手里的笔构画出来,她的神与魂皆在那个世界,人世间的一切仿佛光与影的交错。

  她爷爷画了一辈子的花鸟,如今除了偶尔倒腾些古玩,便是画些画与老友们相互交流、欣赏,再就是在家养养花鸟、在这建于明清时期的老宅里捣腾些园林景致,享受惬意悠闲的老年生活。

  她以为她可以一直住在爷爷的宅子里,潜心画她的山精鬼怪,不用为生活而烦心。

  然而,生活却给他们爷孙俩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。

  上个月还说拉来资金能让公司股票市价翻上好几倍的温时熠先生,据说已经卷款潜逃。她和她爷爷、二姑都联系不上他,只有她大姑那有点消息,说她爸可能去了国外,至于到底在哪,不清楚。

  她对她爸生意上的事从来不过问,对于生了什么事也不太清楚,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爸跑路以后,她家的前后门都让债主堵了,堵在她家门口哭,说她爸把他们的养老钱都骗走了。警察也上门来了,说他涉嫌非法集资,畏罪潜逃。

  老先生气得差点把心爱的花鸟杯砸了。

  温时熠先生跑了,作为温时熠先生的父亲温儒老先生,以及温时熠的女儿温徵羽小姐,不得不面对温时熠先生欠下的巨额债务。

  温徵羽画了二十三年的画,如今算是小有名气,但是,她的画从来都是只参展、参赛,一张都舍不得卖,没有收入来源的她一直靠温儒老先生和温时熠先生养活。

  温儒先生,今年七十五岁的高龄,已经到了连亲生女儿都不敢借钱给他的年龄。

  爷孙俩面对温时熠先生欠下的巨额债务,只剩下变卖家产一途。

  房屋中介商、古懂文玩商人闻风而动,纷纷登门,来得比债主们还勤快。

  巨额债务让宅子和宅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待价而沽,甚至有温时熠先生的昔日好友给她开价。

  人世变换,莫过于此。

  进出她家的人络绎不绝,她爷爷的半生收藏,家里的明清古典家具,她的跋步床、临窗摆放的罗汉椅,她的古筝连同古筝架等等一件件被人看好、谈妥价,打包抬走。就连她爷爷养了很多年、挂在回廊下的那十几只鸟,奶奶留给她的嫁妆,都没能留下。

  66续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,偌大的老宅,连盆景都没留下一盆。她家就只剩下一栋空荡荡的宅子,以及她屋子里那些以前别人重金求购都不卖、如今却一幅都卖不出去的画。

  世人都追捧名家,买画先看人,对于她这样年纪轻轻只有国家三级美术师资格证、得过一些小奖的破产小画家是不屑一顾的。

  来她家的人,除了债主就只剩下看宅子的人。

  都知道她家的情况,买宅子的人把价格压得很低,价钱一直没谈拢。

  这些日子变卖家产,她爷爷一直带着她,让她在旁边看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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