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私语_冷殿春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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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私语

  大军开拔,皇帝亲征。太子还小,王寂离宫之前擢升平乱有功的周昌为大司农,坐镇洛阳,行监国之权。又封姜尘作黄门侍郎,可出入禁中,皇后遇事也好相商。

  洛阳宫依旧婢仆如云,实并未短几人,却仿佛变得空寂起来。偌大的皇宫,仅她一人独守。他在时,未必常来长秋宫,她也甚少去寻,不是日日都要见上一面,如今他人离了宫,只几日未见却如同几秋一般,日子难熬。

  王寂不在,姜合光索性将大郎抱来带着睡。是夜,月朗星疏,她辗转反侧,与前几日一样睡不着,大郎是个乖孩子,也不管烙烧饼似的亲娘,只顾呼呼大睡,与在王寂跟前哭闹不停的样子大相径庭。

  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,姜合光起身,唤来绿伊,“他以往不是没出征过,战事紧张不得空闲,久久收不到只言片语也是有的,我只安心在府中侯他归来便是,从未过得似这几日,心里空落落的,真是寝食难安了。”

  绿伊坐在脚踏处,笑道,“娘娘这是担心陛下呢,陛下英明神武,自有天佑,定能平安归来见娘娘的。”

  姜合光理了理披散的长发,撩到背后,嘴角一撇,“我才不担心他,自有旁人去担心。”似觉不解气,不耐道,“我又不在他身边,何事需要我来操心?”

  身为皇后的贴身婢女,年岁相仿,又带着她一起入武安侯府,相伴多年,名为主仆,实则情分不比姐妹差,不然绿伊那日不见了,姜合光也不会那般着急,险些闹出乱子。

  绿伊早就看出皇后是在拈酸,忍了几日还是忍不住了。以往主子提过一回将她给了陛下,她心里是愿意的,作为贴身婢女,长时间耳濡目染之下,也知晓陛下待人和气,生得又是龙章凤姿,于人群中一见难忘,给他做妾室,哪怕不如待皇后万一,也比嫁旁人强些。只是旁的事情陛下待皇后算得上千依百顺,独这件事不应。她既难堪又羞臊,更不敢露一丝心思叫主子不喜,但每每鼓动皇后主动去见陛下使二人冰释前嫌也难说没有私心。

  后来武安侯谋反,陛下明知她出身姜府,与候府从未私下往来,还是让她去掖庭,若非皇后不顾颜面让陛下软了心肠,只怕她最好的结局也是逐出宫去。昔年,即便是陛下从皇后之请收了她,也不会顾念半分,只怕到时比婢女还不如,自此,她的那些妄念也就歇了。

  绿伊被王寂的手段吓怕了,把皇后满脸的闺怨只作没有看见,等过些时日,想通了也就好了。只是皇后想了几日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抓了她来说。她一个小小的婢女,如何能跟着娘娘一起抱怨陛下偏宠,只能劝道,“外面对陛下的行踪也众说纷纭,除了大司农几位大人,旁人都不知道陛下去了何处,等陛下忙完了,许是就会捎信回洛阳。”这并非绿伊浑说,以往陛下的确捎过信回将军府。

  想起那日,王寂出了长秋宫,就转去北宫将管维抱走,她于城楼上看马车远走的心情,就不由自主地伤心,封后那月与他独处的甜意也似蒙了尘,让人隔着那层灰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甜。

  “即便捎信回来,我也不想看。”美眸泛着潮气,即使面对绿伊这心腹婢女也有几分窘迫,她掩饰般地擦了一下眼角,闷了这几日的话苦水似的往外倒,“他是觉得将管维留在宫中就会受委屈,他走了,好似我就会去害管维一般,许是舅父做的那些事情也让他疑上我了。”

  主子这是钻牛角尖了。绿伊宽慰道,“陛下若真疑了娘娘,怎会封了娘娘做皇后,甭管陛下对管夫人如何,皇后是君妻,独一无二,这点旁人就比不了。”

  姜合光心说,你是不知那日千秋万岁殿中,管维与陛下之间的波涛汹涌,看得她似个外人一般,末了因端儿的缘故才一锤定音。这些丢脸面的话不好对绿伊讲,只是绿伊说的也有道理,陛下真要疑她居心不良,定不会让她做皇后,王寂不会姑息叛他之人。

  “他若是疑我,将我看作毒妇,我心里还好受一些,明明知晓我不会对管维如何,仍要将她带走,离了三年,如今倒是片刻也忍不了,定要将人拴在身旁,一副担心她飞了的模样。”姜合光吸了一下鼻子,嗓音也不复之前的清亮,略带沙哑。

  “许是觉得北宫没有修缮,管夫人住得不爽利,这才将人带走。”

  绿伊找的这般借口,惹来主子一瞪眼,此等鬼话也拿来哄骗她。“初时还疑惑他为何急慌慌地将人迁去北宫荒殿,幸好没有会错意,以为是为了封后大典,原是好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将人带走,南宫何处住不得,近旁就有西宫,早就修缮好布置一新。”王寂治军素来严谨,以往从未听过女眷随军,这回他自己打破规矩,就不怕部下效仿坏了军纪?连军中规矩都能为管维所破,可见是离不得。想到这些事儿,姜合光的心犹如泡在酸汁里一般。

  看来陛下让管夫人随军之事对娘娘刺激甚大,越说越大动肝火。这理由确实牵强,没有劝服夫人不说,还有拱火嫌疑。“娘娘何必在意这些事儿呢,管夫人就是得宠,也越不过您去,不拘走多久走多远,陛下总是要回来的。”

  姜合光听到这话才慢慢不那般焦躁了,想起那日,他俩似远走高飞,独留她一人的憋屈感总算消散了些许,他是皇帝,还能一去不复返?

  姜合光脑海中王寂与管维亲亲爱爱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不同,王寂走后,因这几日车马劳顿又翻山越岭,管维累得很快睡着了,只是心里惦记着睢阳之事,睡得并不踏实。

  至晌午,谨娘便进来唤醒管维,“夫人,用了膳再歇着,婢子叫庖厨煮了点麦粥,他们腌了一小坛子胡瓜,婢子尝了一口,很是脆甜,新鲜的鲤鱼片,烩溜黄熟的紫苏,还有一盘子清炒菜苔。”

  管维听谨娘报菜名都听饿了,尤其是那泡瓜,嘴里都分泌出唾液,顿时有了些胃口,“用饭吧。”又想起一事,“钱明他们安顿好了吗?”她身边除了碧罗和谨娘两个婢女,钱明等人应是留下护卫她。

  她抬眼见谨娘欲言又止,心觉微微不妙,是以沉了脸色,“可是出了事儿?”

  谨娘向外看了一眼,碧罗对她打眼色,“钱郎官被公子叫走了。”他们一行人入了城,具改口称呼王寂为公子,管维依然是夫人。

  他多带些人也好,既是城中无事,有没有护卫也不要紧。不多时,饭食都被府中婢子送到了门外,碧罗并不允她们进屋,自领了进来。

  管维一看,白白绿绿果然可口,对婢女说道,“你们也去用饭吧,出门在外,没那么多规矩,这儿也用不着你们。”

  谨娘跟管维熟稔惯了,听她的也不守着规矩,碧罗还有些犹豫,二人拉拉扯扯地出了房门。

  一出门,谨娘小声问道,“你刚才为何不让我说钱郎官之事?我才说一半呢,你就让我别说了。”

  碧罗也小声道,“陛下不让说。”

  谨娘觉得陛下真是脾气古怪,这有何不能说的。她主子是管维,至于陛下,已然有了几州之地,总之,很宽的地,也有很多的人听从于他,但管不着她一小小的婢女,她得听管维的。“日后陛下说什么,你也别管,我们只听夫人的。”

  碧罗汗颜,心道,她已习惯听令于陛下,从未过想过夫人该不该知道,遂诚恳地点头,“我再也不阻你了。”

  谨娘又道,“不光不阻我,我不在时,你也得听夫人的,不对,我在时,你也要同我一样。”

  在谨娘心中,立场要一致,不然木桶岂不是缺块板子。

  碧罗严肃道,“你放心,日后我定是先听夫人的,再听陛下的。”

  谨娘满意了,拉着碧罗一起去用饭,几道饭菜,夫人有手有脚一会儿就用完了,偏宫里规矩多,要她们陪在旁边伺候,还是宫外好啊,主仆都舒心。

  管维也满意,桌上盛的几乎被她吃净了,只余一小碗麦粥,谨娘了解她,给的量恰恰好。出了宫,谨娘就不像宫里那般事事不出头,就怕给她添了乱。如今这般就很好,似回到了从前的日子,喜做主也喜操心。

  她用完了饭,就在屋子里缓缓地走着,这才得空留心起这间寝房,却非殿的厢房布置得简朴大气,放着书简,兵器架,甚少玉器珍玩,她住进去后,多了几分娇软香浓,仿佛懵懂的小兔入了虎豹洞穴,只等被串起来烤熟。后避去北宫,德阳殿收拾出来后只是堪堪能住,朱红的柱子斑驳,底下还有白蚁蛀过的痕迹。这间屋子,镂空精美的白玉梳妆台,胭脂水粉篦子铜镜无一不是好物,各色裙裳盈满箱箧,纱帐轻薄似烟笼泛着银光,真是一个金屋藏娇的好去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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